不是办法

上一期大家的留言我都看到了，非常感谢，很感动。没有一一回复，但都记在心里。也许有一天，当我感到恐惧和怀疑、伤心和遗憾，我会回来再看看大家的留言，记得我是这样地被爱过。

......

这是休耕前的倒数第二篇，因此重要的事情要赶紧说、放在开头说：

连续周更两年，2025将是我的小报童写作第三年。从新的一年开始，「不是办法」小报童将不再周更。

根据这个更新，订阅计划也会发生以下调整：

1/ 在2024年9月31日，我关闭了99元的季度订阅选项，因此所有季度订阅读者的小报童权益都将在12月31日过期。

2/ 到2025年1月1日，我会将所有年度订阅读者的小报童权益转为「买断」。因此，所有在1月1日当天仍然处于订阅状态的年费读者，小报童的权限将自动转为永久。之后更新的所有内容，年费读者都可以免费无限期阅读。

3/ 从2025年1月1日开始，「不是办法」专栏将会继续更新52篇，相当于过往周更时一年的内容数量，专栏也将在更新完52篇后正式完结。由于不再是周更，我预见自己将会写得更慢，因此也许写完这52篇要花费两年、三年甚至更多，但在完成52篇更新前，我不会收取已买断读者的任何续订费用。因此，同样数量的内容，大家可能要等得更久，但不用再交钱了。

对于大家的订阅计划的变化，翻译成比较易懂的白话是这样的：

1/ 如果你的小报童订阅现在还有2个月及以上的时间才截止，那么你不需要做任何事，无论你的订阅还剩两个月、三个月、六个月还是十个月，你都将免费获得未来52篇小报童的阅读权益。多出来的，就算礼物送给大家：）

2/ 如果你的小报童订阅计划将在1月1日前到期、马上要截止了，那么你需要再次花365元续订，获得之后52篇小报童的阅读权益，但这一次付费之后，就不需要后续任何付费了。

1月1日之后，小报童将会首次涨价，之后也许会再次动态调整，但只会继续涨、永远不会降价。所以如果你是老读者、小报童订阅快过期或者已经过期了，想要继续阅读，在2025年之前完成买断会是较为划算的选择。

大概就是这样！稍微有点复杂，希望我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了。我日常做事方式比较稳定，尽量少变化，所以每次如果定了要变化，改变一般就比较大（我的观察经验：日常越稳定的人，越喜欢深思熟虑后炸个大的，比如突然就离婚/离职/换城市国家，属于一种语不惊人死不休人格，你看电视里那种在人群中沉默不语的连环杀人犯都是这样的（不是

正经说——做这个决定，我思考了很久，为了尽量不辜负大家，也反反复复想了很多个计划、很多次推翻，包括和小报童团队、身边的朋友、以及各种机缘见到面的读者朋友们都多次聊过，最终定下了这个，希望大家也能喜欢和理解。原因、思路、和一些写小报童的幕后细节，会在接下来的内容里慢慢说。请朋友们继续读下去。

1

首先要感谢小报童，和它带给我们相聚的机缘。

小报童是个很巧的商业模式。它足够轻、足够个人化、足够简单、足够干净。金钱既提供了对创作者日常生活的支持、鼓励（逼迫）他们履约，也能让创作者与读者间建立更亲密、信任、小范围的关系。之前读到 “people will hate comment, but will never hate pay”（人们会出于仇恨发评论，但从来不会出于仇恨付钱），不禁会心一笑。付钱是真正的用脚投票，它不仅是经济意义上的流转和交易，也是实实在在、光明坦诚、毫不扭捏的爱和支持。只要有一丝犹豫和怀疑，也许仍然会关注、观察、评论、与你交谈，但绝不会花一份钱。钱，就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之间最高版本的信任和爱。

And I do not take this lightly.

有了金钱作抵押物的关系，自然地变得更郑重、更强烈，甚至多出了一丝神圣。对方拿出了真心，你必须真心换真心。尽量勤奋、稳定、用心；减少糊弄、懒惰和犬儒主义的嘲弄。

而它回报给我的，比我给出的，更要多得多。从写小报童的第一天开始，我就再也没焦虑过现金流，「钱」不再成为自由职业者的恐惧和障碍——这是多么沉甸甸的鼓励和支持，我用这笔钱装修了房子、规律了饮食、而且从冰岛到肯尼亚，去了所有我最想去的地方；我们有了社群、以及衍生的数个活跃的快闪群、主题群，做了很多场线下的官方非官方的活动和见面，从巴厘岛到广州，从即兴表演课到印度阿育吠陀康复，很多陌生人成为了一辈子的朋友和工作伙伴；而我最感谢的，是它让我重新拾起写作这个工具，我使用它，而它托举我。我并不是在一个历尽千帆、人格完整的完成态回望自己来时的路——我是在写的过程中变成我自己的。

沿着这个思路，也想更详细讲讲写作或者规律更新本身给我带来的变化：

第一，是它让我达到了惊人的专注。或者说，写作帮助我把那些曾扰乱我的东西剥落了。

一周一更、每篇五六千字起时常达到一万多、且不使用AI纯手打、每篇还是一个人原创且是全新主题——这是相当重的创作量，更是大大超出我自然表达欲的高产要求。每次打开一个新文档，看着完全空白的屏幕，我都要深吸一口气：我又要一个人如同一支队伍般的去面对这场战争了。

因此，没有什么时间享乐、放松、玩闹，在任何场合、任何时刻，创作的那根弦都是绷着的。没有时间更没有能量见朋友、do coffee/brunch、讨论八卦和电视节目、参与信息密度低的任何活动或聚会。一个下午浪费了，却没有产出任何新的感受或有趣的素材，这对我来说是极其恐怖的事情——我知道在浪费时间的当下，也许我是舒服和放松的，但当我单枪匹马面对空白的屏幕的时候，我将无话可说。

一件事如果既不给我输送能量，又不能给我创意性的素材或思路，那么它就是纯粹的浪费时间。而我一分钟都不能浪费，周三之后又是下一个周三。

于是那些可做可不做的行动、粘连犹豫的关系，都必须被砍掉。If it’s not a hell yeah, then it’s a firm no. 我曾经是一个极度不擅长拒绝别人的人，但如今我拒绝别人如吃麻辣花生米，一个接一个毫无内耗。

这里要说一句实话：我失去了很多朋友。不仅仅是那种「无效社交」的关系，是实实在在、有很多共同回忆、一度在最黑暗处紧握双手彼此扶持的朋友。当你持续拒绝、永远消失，但还在源源不断生产新的内容的时候，这就如同你不回一个人微信但还在正常发朋友圈，是人都知道自己被降权了、这段关系不再值得对方最核心甚至边缘碎片化的注意力了。我不以此为羞耻，但确实以此为遗憾。你不可能什么都要，也不可能不做疼痛的牺牲，从身体健康、作息规律、精神正常、照顾家人的时间到亲密的朋友，这一切都是可以被交换的筹码，「平衡」是一种特权而不是生活的常态。当你想和命运索要什么东西的时候，命运必将拿走你不愿给出的另一件东西作为献祭。我是一个许愿能力极强、基本上想要一切都可以心想事成的人，但那并不是因为我天赋异禀、神灵垂爱，是因为我在献祭的时候从不犹豫、绝无保留。当我真正想要一件东西的时候，让我牺牲什么都可以。神仙最喜欢和我这样干脆的人做交易，求神如同卖闲鱼，谁都不喜欢讨价还价的买家。

失去的已说不清、数不尽，但这段经历逼迫我成为一个极度专注、一旦目标确定就可以最大化 all-in 的人。当你获得了这个能力，就永远不会失去它，你将能够在人生任何关键时刻调用自己的这个 in the zone 状态。当你想要不计一切代价地做好一件事，那么你就是可以做好它。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烧断后路、破釜沉舟的决心，但你只要试过一次并且成功，你就可以反复地、永恒地使用它。我很感恩自己拥有了这个工具。

第二，写作让我学会把所有想做的事情都做得很深。

写非虚构，需要脑子极其清楚。脑子里但凡有一点浆糊、一块没想明白的障碍，那么写出来的东西就不通畅、怪、虚浮、让人看不懂。这确实对一个习惯学一大堆东西但不求甚解的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，写作是骗不了人的，不像说话可以捣糨糊，文字只要发表出去就被固定下来，每句话都是呈堂证供。所以虽然写的主题很多很杂，但一锄头砸下去，一定得砸深，否则如何把很复杂的东西写得简单、生动、清楚，起码让人能把全篇读下去。

写小报童的两年，我从 ENFP 变成了 INTJ，除了还是相信直觉，其他的全变了，写作对我形成了高达75%的洗脑。若你想真正学会一个技能或深耕某个领域，我的建议是试着写一个系列的零基础攻略、教程出来——不需要都做完、都研究透彻再写攻略，就是在你自己还理解得很浅的时候就开始写，有了不懂的现查，逻辑上产生断裂的也现去思考，这是非常高效的学习方式，也是费曼学习法的核心理念。我常引用木心说「写作是秉烛夜游」，是一样的道理，写的过程就是深度探索和学习，写完分享还可造福众人，再点亮一盏烛火，岂不妙哉。

能写作的人，和只会看或者说的人，天生对一个领域的探究和思考就是两个维度。你要表达、且要对自己表达的内容负全责，这让整件事都变得郑重。郑重地做事情，就会把一件事做得更深、更好，这也是借了某种神性的力量。

因此，未来的52篇小报童，有了更多时间安排上的自由度，我期待能写更多系统化的深度内容，以及大家之前呼唤过的一些的零基础教程（学英文、写作、投资、找信息源、赚本金好像呼唤度非常高）。大家有想看的选题，也欢迎评论区留言。我的计划是对自己完成更彻底、更毫无保留地「开源」，因为我过去真的是一个普普通通、开局非常非常一般的小孩儿，我现在也确实通过个人努力过得还不错，起码该避的坑都避开了，该抓的机会也都抓住了，想要的体验都获得了，对自己的状态整体也挺满意。我希望能传递给大家的信心是，我并不特殊，那些曾阻碍过我们往上走的信息差其实很容易解决，这个游戏用点儿心真的不难赢。相信我！

我很希望能帮助到大家——因为文字真的是最好的帮助一个人自我「洗脑」的方式，我人生有太多的礼物都是阅读给我的，所以，如果我如今能成为一个「给」的人，那就太幸运了。施比受更有福。

第三，高强度的输出，让我瞥见了非虚构写作的边界。

（调起得有点高）

翻译成人话，就是，发现有些东西，没办法用非虚构第一人称去写了，当然也很有可能是个人能力有限，但总之，怎么写都写不清楚、越用力越表达得黏黏糊糊的，不彻底、不究竟、不细腻，也缺乏灵气，更不过瘾。尤其是和「关系」相关的部分，我认为我没有见过任何非虚构能写得足够深入，包括我自己；或者说，我仍然有大量理性人格INTJ看不到的东西，那是我“Feeling”的部分尖叫着想要表达、且需要动用到一些高于理性的神经的幽微。

看到边界了，怎么说，那就跨过去呗，总不能一直原地踏步吧。

于是，还是要写小说。

我还是有写虚构的野心，那是我从童年开始就在身体里生长的东西。我甚至倾向于把写虚构的这些年当作未来写虚构的一种准备。对我来说，小说就是写作皇冠上的那颗明珠（比喻有点土了，大家领会精神！），所以我也以停止周更作为某种「献祭」，试着踮起脚尖够一够那颗明珠。

因此也恳请大家给我一个机会，也给我一些时间，至少在眼下这个阶段，能从繁忙的更新节奏中跳脱出来，去爬最高的山、够一够那颗明珠。

还是会写中文，我喜欢用母语写作，这世界上没有比母语更趁手的工具，而且我太喜欢中文这门语言；故事思索了很久，已经有一些想写的东西，会从短篇开始，所以可以先做一些稚嫩的实验；是传统方式出版，还是另开线上的专栏，或者其他的路径，都还没有想好，也许要等作品写出来，才会有对媒介的判断；会慢慢地写，和非虚构混着写，也换换脑子，但其他业务的日常运营都会尽量减少，我会把之前工作上欠的债（之前开的业务线太多！我知道还欠大家很多东西）都逐渐还完，然后暂时不再承诺新的事情，以更深地保存、汇集能量。

大概就是这样！鞠躬。

2

没有不散的筵席。因此，我喜欢在收获的时候告别。我不喜欢那种做不下去了才黏黏糊糊结束的感觉，我希望一件事能愉快地开始，舒服地推进，高质量地交付，最后轻松地告别。两年了，「不是办法」这个专栏，哪怕不写小说，也的确到了可以思考和讨论「见好就收」的时候了。

这个专栏不是做得不好，是做得太好了，它的成绩很早就超越我的预期了，而且如果想写，就可以一直写下去，永远地周更下去。非虚构纵有万般不好，但有一点是好的：永远不会缺主题，纵横宇宙，万千市井，都是素材，都有表达性。我自己想写的还有很多，而且现在打字速度和专注能力都提升了，环境也设置好了，因此，虽然每周的产出都并不容易，但一周一周地更下去，是没有问题的。它完全可以成为一个长期的现金流，永远的事业。

然而，当我重新审视这个名字，「不是办法」表达的是一种不满和愤懑，它呼唤行动和变化。这个表达暗示你永远都不在正确的地方，像一只猫无论什么姿势躺都感觉好像不是最舒服。必须要走，要改变，要离职、换环境、改变作息、云游四海、寻找明珠。拉长时间线看，它也有它的局限，最大的局限就在于「然后呢」，what’s next. 这也是我在寻找答案的母题——一个永远在逃跑、更新和变化的人，一个停不下来、拒绝承认任何一个目的地是终点、认为自己永远有无穷的生命力和可能性的人，将如何面对无垠的宇宙、不断重复的历史、无从逃脱的命运、必须臣服的忧伤？

我相信个体的精神力量能够翻越万水千山，超越地理和时间。但许多更大更深的问题的确不是行动可以解决的，人不能永恒地高喊「不是办法」、「必须改变」，有时候你必须活在现存的办法里，有时候你就是在走历史的跑步机，更多时候你一边清楚自己不进则退，一边不可避免地退、平静沉默地退。你必须看到人的局限和苦痛、那些无法被简单粗暴定义的业力，以及心甘情愿承受的牺牲和选择。你要学会以超越目之所及的时间和地理尺度去看问题、做选择、找意义。

新的主题、新的视野，就会需要新的方法、新的题目，甚至也许是新的平台、新的表达形式——一切都在变化，只有臣服于无常是没错的。我知道的不过是，只要我人还活着，就会一直写下去。

3

正因为是美好的筵席，才要干净利落地告别，提前很久告别，舒舒服服地厚葬（不是

最后结尾的内容是写给读者的。

写了这么久，除了写作本身带给我思维的变化，我认为我最大的收获是聚集了这万水千山走遍后、最终留在这里的两千多位读者。是读者们建构了安全的、美妙的、可持续的、不断发展变化的写作空间，它像一棵树一样有自己的生命，每一刻都在成长。所以在思考这个专栏停止周更后的后续订阅计划的时候，我有一个底层的希望是能更多地留住大家，哪怕少收钱、不收钱也可以（毕竟最近比特币还不错（不是（此处必须有右括号了，我成长了！）））。因为我知道这些人真的是我的读者，我们的关系和在一些很诡异的地方的彼此懂得，已经超越了表面看到的或文字能表达的那些。我希望并愿意为他们写作，我也很感恩他们愿意持续地、长久地读下去。

I write for people I love.

秉烛夜游，走到这里。我们一起走了很长的路，击个掌吧！一切告别都值得庆祝，它证明时间还在向前奔跑。

附录，一些另外的事务：

下周的更新会是休耕前最后一篇，知道大家积攒了一些问题，所以下一期会有一个问答环节，欢迎朋友们在这篇的评论区提问，我都会看，也会尽量多回复一些。之前提问过没有回答的，也可以这次再提问一下。

如果没有问题，也欢迎大家在评论区分享自己这两年的变化和感受。总之，盼望和大家交流！

下一篇还会推荐一些近期喜爱的信息源，大家休耕的时候可以看。

以及2025年1月1日会有新年的第一篇更新，期待到时相见～